“土特产”的进阶之路：从卖鲜果到卖鲜切卖食材，广东菠萝迈步高质量发展
凌晨一点,广东湛江市小鲜菠农业科技有限公司依旧灯火通明。门前的冷链车,一辆紧接一辆;工人们精神抖擞,打包、装车,一气呵成。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,一箱箱鲜切菠萝从中国大陆最南端向北驶行,第二天上午12点前准时出现在各商超平台。
看着打印出来的一张张订单,小鲜菠公司总经理陈立雄眼神里泛起“甜蜜的烦恼”。“每天电话都被采购商打爆,但产能有限,不敢随便接单。”他正考虑将1000平方米的加工厂,扩建到10000平方米。
削皮、挖眼、消毒、包装,湛江小鲜菠农业的工人们正在紧张地生产。
当地大大小小的加工厂跟陈立雄的情况差不多,这意味着,鲜切菠萝的市场真正打开了。
从卖鲜果到卖鲜切,看似简单的“菠萝削了皮切开卖”,竟然切开一个大市场。其背后潜藏着怎样的经济逻辑?
表面上看,这一“切”是初加工从零星到规模,形成新业态;看深一层,这是广东将工业化理念植入“土特产”,延伸产业链让农产品食品化,推动农业高质量发展的有效探索。
开袋即食
解决菠萝鲜果消费痛点
与中国大陆最南端气候相对应,鲜切菠萝是当下最“热”的水果。
徐闻人魏仕旗感受到了这种“火热”。今年,他公司生产的鲜切菠萝,新增了新疆、沈阳等市场,每隔两天就要往成都、合肥、武汉等地运送一批产品。
鲜切菠萝销售火热,车间工人正在加紧生产。
在广州,无论平价水果店、高端商超还是线上平台,鲜切菠萝都必不可少,常常卖断货。位于珠江新城的一位水果店店员表示:“现在店里卖得最好的就是鲜切小菠萝,每天都会卖空,每天都要进货。”
在上海,广东鲜切菠萝正成为当地居民品味生活的一部分。“上海人对菠萝的鲜度、甜度要求高,鲜切菠萝卖得蛮好。”上海鲜锐生物科技总经理张晗说,目前徐闻鲜切菠萝价格为100—120元/箱,日销超1.5万斤。
上海商超里的广东鲜切菠萝。受访者供图
鲜切水果并不新奇,它是一种轻加工水果,新鲜、即食、可食率达100%,常被作为休闲食品和餐后甜点。有数据显示,美国鲜切果蔬产业市场规模高达125亿美元。
与其他果蔬相比,菠萝的去皮、切块一直是难题,鲜切菠萝让这一难题迎刃而解。
“菠萝经过分级、清洗、整理、去皮切分、包装等处理后就可直接推向市场,开袋即食、方便快捷。”徐闻菠萝协会会长吴建连说,“与泰国小菠萝相比,徐闻鲜切菠萝运输链路短,不需做过多的保鲜处理,成本低,风味足。”“现在,国内市场上能看到的鲜切菠萝基本是徐闻生产,很少有泰国小菠萝。”魏仕旗说。
目前,国内市场的鲜切菠萝多是产自徐闻。
百果园集团创始人、董事长余惠勇非常看好鲜切菠萝市场。他说,鲜切菠萝不仅解决了去皮难题,也可让消费者直接看到菠萝熟度和品质。“指引消费升级才能带动产业发展“他表示,随着鲜切加工工艺的升级及消费习惯的培育形成,鲜切菠萝会成为水果界的爆款、年轻人的新宠。
“鲜切菠萝有潜力!”河北首衡集团董事长米亚林看到了广东菠萝的巨大市场潜力。他说,菠萝干、凤梨酥等菠萝深加工产品深受北方市场欢迎,建议徐闻菠萝尝试前置生产加工基地,更好地适应和开拓北方市场。
预制加工
批量切出产业新蓝海
有个场景大家都不陌生:作为销售“配套服务”,水果档主会现场将菠萝去皮去眼。在“菠萝的海”,手起刀落,这一套动作下来,最快30秒完成。但量产鲜切菠萝成气候,是近两年的事。
熟练的水果档主,最快30秒削完一个小菠萝。
祖辈四代种菠萝的90后青年魏仕旗,他回到家乡徐闻,从事菠萝电商,发现1斤以下的单果基本没人要。“小菠萝口感、甜度不输大菠萝,甚至品质更好,只是个头小。但无论批发采购还是电商,都只要大菠萝。”他看到当地开始有人收购小菠萝集中削皮去眼,也能卖得出去。
2021年春,广东省农业农村厅通过调研,决定力推预制菜,通过工业化生产解决农业标准化问题。同年10月,广东预制菜产业联盟成立。接着,省政府办公厅推出《加快推进广东预制菜产业高质量发展十条措施》,广东预制菜产业驶上快车道。
农产品“12221”市场体系建设从解决卖难入手,如何挖掘菠萝更大的价值潜力?抓住预制菜风口,推动菠萝工业化生产!在广东省农业农村厅指导下,徐闻县出台《促进菠萝加工业发展的十条措施》,率先发布徐闻鲜切菠萝行业标准,部署打造菠萝加工产业集群。
中国是世界第五大菠萝生产国,“泰国能做鲜切小菠萝,我们为什么不能?”魏仕旗发现,泰国小菠萝一箱16斤装售价高达三四百元,还时常卖断货。“90后逐渐成为主要消费群体,他们喜欢才行。”到处发掘商机的他,立即着手筹备建厂,与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相关单位合作研发鲜切菠萝产品。2021年,湛江三木食品有限公司成立。
徐闻在全国范围内率先发布鲜切菠萝标准。
很快,一场政府部门推动、全产业链共同参与的“鲜切”浪潮涌来。“水果市场相对饱和,而鲜切水果正打开新局面,这是市场导向的结果。”钱大妈总经理冯卫华说。
盒马华南大区水果采购负责人黄洁介绍,目前广深两地的菠萝切片销量占比达到80%,盒马门店采用提供鲜切和到家配送服务,日均销量约1万粒徐闻金钻凤梨,销量还在快速爬坡期。
鲜切菠萝对徐闻菠萝产业来说是一次突破。火爆的鲜切,吸引资本“快马跟上”。去年11月,徐闻县建成一条机械化、标准化、智能化的鲜切菠萝生产线,这也是粤西地区第一家完全符合即食鲜切果蔬加工新国家标准的10万吨级、低温、无菌加工厂。与传统手工去皮相比,一台机械一天就能生产1.5万斤,效率提高50倍。
徐闻鲜切菠萝生产迎来机械化、智能化。受访者供图
作为最早一批吃“螃蟹的人”,陈立雄2020年投资600万元,建成湛江市小鲜菠农业科技有限公司。短短三年,其合作伙伴已扩展到盒马、沃尔玛、美团优选等7个大型商超和生鲜平台,日产量从最初的一万多斤增长到四万多斤。“2022年,公司产值约2400万元。今年,预计产值能够达到3000万元。”陈立雄雄心勃勃。
2022年,小鲜菠农业产值达2400万元。
近日,由广东省农业科学院蚕业与农产品加工研究所申报的《鲜切菠萝加工技术规程》获批立项,填补了国内鲜切菠萝加工技术标准的空白。“建立全国范围通用的鲜切菠萝加工技术规范,可保障产品品质和安全。”省农科院蚕业与农产品加工所所长徐玉娟说。
目前,徐闻鲜切菠萝加工企业17家,年加工量6万吨,产值约8亿元。“2021年前,全县鲜切菠萝加工企业不超过3家,每天产能3000多件,一件16斤装。现在我们公司一天就生产2000多件。”魏仕旗说。
鲜切打开了一扇门,“小特产”显示了其“百搭”潜力。菠萝烤鱼、菠萝咕噜肉、菠萝饭……菠萝还能连接饮料、纺织品乃至洗涤等生活用品。“种棉花、卖棉花与卖布料、卖衣服及卖品牌衣服,其价值不可同日而语。这就是发展预制菜促进农民增收致富的底层逻辑”,广东省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表示。
徐闻菠萝烤鱼。
重新定义
果农增收不只在田间
水果鲜切是广东预制菜发展的一个缩影,也是预制菜农业的“第一车间”。作为“中国菠萝之乡”,徐闻菠萝种植面积达35万亩,年产量约70万吨,全国每3个菠萝就有1个产自徐闻。固守传统鲜果销售方式,单纯增加销量,菠萝价值很难实现溢价。而鲜切菠萝在提升菠萝价值的同时,让广大果农参与预制菜产业链条,实现共建共享。
徐闻是中国最大的菠萝产区,被誉为“菠萝的海”。
今年,预制菜首次被写入中央一号文件。其一头连着田间地头,一头连着厨房餐桌,广东抢抓预制菜开拓乡村“土特产”的进阶之路。徐闻县副县长黄执孔说,鲜切菠萝走进“新赛道”,菠萝价值提升与农民增收同步。
小菠萝是指地里长不大的菠萝小果,每年徐闻全县不少于5万吨,以往是果农眼中的“赔钱货”。2020年小菠萝价格只有0.4元/斤,自从鲜切菠萝加工兴起,现在小菠萝田头收购价稳定在1.2元/斤,最高达1.7元/斤,一度比大菠萝还高。
如今,小菠萝成为徐闻果农地里的香饽饽。
三河村的何景焕算了一笔账:以往一亩地有800多斤小菠萝,按现在的收购价,每亩增收800-1000元。2022年,曲界镇菠萝种植户欧喜亮种植了60多亩菠萝,田里的小菠萝“变废为宝”,比往年增收了约5万元,平均每亩增收830元。
今年,徐闻县曲界镇三河村书记陈永明联合村干部、种植大户成立合作社,投资近200万元建造鲜切菠萝加工厂。“有了鲜切加工厂,可以更好地带动村民菠萝销售和增收。”
从鲜果到鲜切,走进车间、穿上工作服的果农,变成了“工人”。以魏仕旗的公司为例,日常有近200人从事菠萝加工生产,平均每人每天工资200-300元,个别生产环节的工人高峰期月收入可达2万元。
从鲜果到鲜切,走进车间、穿上工作服的果农,变成了“工人”。
在海外大型超市,不足一斤的鲜切菠萝售价4.58美元,折合人民币约33元;而菠萝整果售价才2.18美元,折合人民币约15.7元。单个菠萝,鲜切后的售价是原果的两倍以上。
今年3月15日,广东鲜切菠萝实现首次出口。受访者供图
3月15日,300公斤鲜切菠萝从徐闻发往北美市场,打破了广东以往只出口菠萝鲜果的记录。“鲜切菠萝海外市场的客户期待度很高。我们将它作为与荔枝同等重要的核心农产品。”广东中荔农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陈耀华表示。据湛江海关3月23日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,今年以来,徐闻菠萝出口375.8吨,同比增长78.3倍。今年一季度,广东农产品出口同比增长35.2%,包括菠萝在内的干鲜瓜果增长58.4%。
提质增效
生产市场两手抓
高质量发展的核心是“高质高效”,广东选择以“市场”作为产业兴农的着力点。
徐闻当地人对2018年的菠萝销售困难情况仍记忆犹深。2019年广东开始在徐闻菠萝开展“12221”市场体系建设,有效破解销售难题。五年来,徐闻菠萝产量从50多万吨到近80万吨,田头均价从几毛一斤到最高3元/斤,15万果农人均GDP由23748元增至33676元。2022年徐闻鲜果产值达历年最高,约25亿元。
在“12221”市场体系建设引领下,徐闻菠萝果农实现增产增收。
对徐闻菠萝而言,全面破解卖难是第一步,第二步是要卖得更好,于是开发鲜切果推动农产品食品化。目前,徐闻有各类菠萝加工企业31家,产量从2017年的3万吨增长到2022年的24万吨,加工产品从单一的罐头制品到菠萝果脯、菠萝果馅、菠萝果汁、菠萝干、凤梨酥、菠萝酒等多品类,产值约19.7亿元。
从菠萝干到鲜切菠萝,再到菠萝烤鱼,如今徐闻菠萝加工品丰富多样。
五年来,无论是面向市场突围、顺应市场转型,还是巩固扩大市场,一句话是“市场挺在生产前”。广东引用工业化的思维抓农业,瞄准“一揽子”目标:打响品牌、销量提升、农民增收。
由于开发了鲜切,今年产地菠萝行情稳中有升。目前,巴厘菠萝价格在1.5-1.8元/斤,小菠萝收购价稳定在1.2元/斤,而16斤装的鲜切小菠萝价格在90-120元/箱。
创新才有市场,跨界方能突围。品牌打造需要新潮,农业品牌打造更需要融入新潮,方能焕发活力,实现破圈,让更多年轻人和新消费群体所喜爱。
今年,徐闻菠萝打造鲜切菠萝消费新场景,营销方式逐步年轻化、场景化:菠萝全网找“马可”代言、广东菠萝专列走过长安街、“菠萝的海”舞动芭蕾……广东菠萝,菠动心弦。
春分时节,舞动菠萝的海。
仲春时节,广州海珠湖公园,阳光明媚,音乐舒缓,踏春、赏花、露营、品果。盛开的紫荆花下,一场“春日限定”菠萝派对,“菠”动了大湾区游人的心弦。鲜切菠萝成为大湾区人们春游露营的“新宠”。而以鲜切菠萝为原食材的菠萝创意甜品正大量涌进上海下午茶圈。
3月,全球首场鲜切菠萝品鉴会在广州举行。
烟火气玩出新潮味,菠萝创意新玩法。4月15日,集菠萝创意市集、“FUN肆”潮玩经济、街头音乐会于一体,广东鲜切菠萝走进网红社区线下营销,从味觉、视觉、听觉等多维度为都市年轻人带来了全新体验,营造广东菠萝都市嘉年华。
4月15日,广东菠萝走进广州番禺南浦里网红社区。
这个春季,菠萝争“鲜”。“以菠萝产业的多元化引领乡村产业现代化,徐闻致力打造具有世界影响力和竞争力的菠萝产业带”。徐闻县委书记罗红霞信心满满。
【记者】王磊
【摄像】蓝东旭 谭家富
【来源】南方农村报